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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真相,或許比較好

她該知道真相嗎?

胡志強市長夫人與眼鏡妹

上回選舉期間,報載台中市長胡志強夫人車禍,嚴重受傷,轉入加護病房急救期間,大家對患者刻意隱瞞,卲曉鈴女士已經斷臂的這個事實,等病情好轉之後,才讓患者逐漸面對這個問題。當然,事過境遷之後,回想起來,我相信絕大多數的人,都不會反對這種善意欺騙的作法

然而,善意的欺騙,在醫療界來說,卻是包含了許多種的可能,醫學倫理的考慮,也是其中之一。談到這兒,令我不禁想起來,約是廿年前,一位燒傷患者眼鏡妹的故事

醫界常常盛傳,手術台上為患者開刀的醫師,未必就是掛名的主治醫師,一般的社會大眾,對於這樣的傳言,不論信與不信,畢竟無法全然諒解。但是,名義上是某位主治醫師、或是主治醫師手術,為何在手術台上,卻並沒有這麼做呢?這其中隱藏著許多的因素,不屬於本篇的討論範圍,於此不再贅述。

1988年 間,我還在台北空軍總醫院服務,擔任整形外科總醫師這個職務。當時正是空軍總醫院的全盛時期,不但整形技術馳名遠近,而且擁有全台灣首屈一指的燒傷中 心、高壓氧艙等設備,大凡是嚴重燒傷的患者,都會被轉送進入我們醫院的燒傷中心,身為整形外科總醫師,必須全力的應付所有加護照顧與手術。

擔任住院醫師期間,我就用心研究照相技術,升任總醫師以後,主任就將整形外科所有案例的手術前、後照相,統統都交由我來全權負責,完整的歸檔於辦公室內的公文檔案之中。除此之外,每次輪到主任門診,我都主動跟著一起幫忙,除了處理患者之外,安排患者手術以及術後追蹤,一切都是由我負責。

如此一來,往往我才是真正了解患者狀況的醫師,甚至於比主任還要深入。整形外科每個星期所安排的手術,名義上我雖非主治醫師,但是每一天的手術schedule之中約80~90%的案例,是由我來進行手術,可是這些患者,往往直到出院以後,卻始終都不知道,我才是真正的幕後主刀醫師.

有一天,救護車緊急送來一位急診的女病患,是一位女高中生。聽說患者的父母,在松山開了一家眼鏡行,所以患者入院之後,醫護人員之間,就都以"眼鏡妹"來稱呼她。

眼鏡妹可能在家中嬌生慣養的女孩子,長相不錯,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火,燒傷了全身約60%體表面積,驚嚇、恐慌之餘,卻全然不知道,自己正在與死神搏鬥的危險,而不僅是外貌的問題。戴著眼鏡、長相斯文的爸爸,多次親自前來向主任請教病情,並且致謝.聽他們的談話內容,這位家長似乎因為自己親自拜託過主任,對患者將來的順利恢復,充滿著希望.

將這些看在眼中,卻更加深了我心理上的負擔,因為我清楚知道,我才是第一線治療與負責手術的醫師,我更深深的了解,這是個絕對艱鉅的任務!60%火焰燒傷面積的患者,可以說是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,患者與家屬對於治療結果的希望越高,我的壓力也就越大,但是身為幕後的醫師,我卻不便直接去向眼鏡妹的爸爸強調這個危險。

多次的手術與換藥過程中,眼鏡妹最關心的,是她姣好的面貌,能夠恢復幾成?我則是每次手術都在血泊中奮戰,手術後的每天換藥,更須面對她的淒厲哭喊,一步一步的從死神手中,嘗試把這位小姐,完整的搶救回來。

做過了無數次的手術,終於熬到了最後階段,切除了最後的一塊爛皮,精密的補上了患者的頭皮,我噓了一口氣,雖然還不能夠出院,但是依據經驗我已確定的知道,我們救回了這一條性命。

約兩個月後,患者順利的出院,眼鏡妹的爸爸,幾乎每次都親自陪著眼鏡妹前來看診,對主任萬分感激.看到這位父親因為女兒浴火重生,臉上堆滿感激的笑容,雖然感激的對象不是我,仍然令我感覺很高興,看到60%嚴重燒傷的患者,現在完完整整、高高興興的站在眼前,感到十分的安慰.畢竟,這不就是我從醫的目的嗎?

接著我的總醫師任期結束,1989年初,順利的出國進修兩年,從此不知道眼鏡妹的下落。

1995年,我在醫院的工作結束,開始了自己的開業生涯,不再接觸燙傷急救工作。有一天,眼鏡妹的爸爸,突然到診所來找我,告訴我,當初眼鏡妹的手術很成功,但是可惜不知道當初為她治療成功的主任醫師,在何處執業?

令我驚訝的,他們居然真的完全不知道,眼鏡妹的每一次手術,身上植皮所有的每一針、每一線,完全都是我浴血奮戰的結果,而非他人手術的結果。在這一瞬間,不禁感慨萬千。停頓一秒鐘之後,毫無猶豫的,我拿出當時那位主任執業處所的名片,交給眼鏡妹的爸爸。不知道這回,眼鏡妹打算作何種手術,或許是要做雙眼皮、隆鼻一類的美容手術吧,我祝福她!

事隔將近廿年,回想起來,彷彿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,當初對患者隱瞞事實真相,不是病情上的須要,而是醫學倫理上,功歸於主的考慮.雖然因為隱瞞了事實,而未獲得患者言詞上的感謝,可是事隔多年,他的父親還對成功的手術,念念不忘,對我來說,已經是最高的讚賞了,不是嗎?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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